智慧的外婆

（微型小说）

水大侠

外婆今年102岁了，还是那么耳聪目明。尤其是她的牙齿，比我还要整齐。女儿说外婆是智慧的寿星，这一点确实有据可查。外婆也特别喜欢女儿这句话，听了以后每次都会露出菊花般的笑容。

听妈妈说，外婆年轻时候虽然个子不高，但长得很秀气，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，十个小伙子见了，九个会找不到家。这些我都无从考证，但外婆的“三村金莲”，我真的觉得很美。小时候我跟外婆一起睡，经常把外婆的小脚挪到胸前抚摸。有一次我跟外婆开玩笑，说自己的脚如果像外婆的脚一样小巧，那该多幸福呀。外婆听后，敲了敲我的小脑袋说道：“傻蛋，美和幸福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”这句话我当时根本理解不了，现在或许有点明白。

根据妈妈的回忆，外婆第一次智慧展现是在1938年初春。

那天，天上雪紧，地上雪厚。新四军的一支小分队来到了外婆家，要求外婆将佛堂中的一尊金佛暂借给新四军典当，待药品买到后，再凑钱赎回金佛。因外公是共产党的外围人士（在震旦大学法学院任教），故与新四军接触较多。外婆则是一个不问政治的人，文化程度也不高（只读过几年私塾）。但外婆心地善良，深明大义。为了抗战，她欣然同意了新四军的要求。

正当小分队队长李爽写完字条准备交接时，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：“王夫人，且慢！”

外婆抬头一看，见是“忠义救国军”特勤队队长张晓。连忙笑道：“好久不见张队长，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？”“还有什么风，我们这些干苦差事的，只能喝西北风。最近，国军的电台屡遭日寇破坏，想暂借夫人家的金佛一用，待购到新电台后，立马完璧归赵。”

“张队长，这就不好意思了。事情都有先后，李爽队长比你先到，何况他们是为了救命。人命关天啊。”外婆不卑不亢地说道。

张队长听了外婆的话，脸就沉下来了。他拔出手枪，晃了晃说：“我是个粗人，管不了那么多。我只认枪，不认人。”，李爽听后，也拔出枪来。双方剑拔弩张，局面处于僵持状态。外婆一看张队长的人数远远多于李队长的人数，就一字一顿道：“你们都是为了抗日救国，我是全力支持的。但你们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，就要反目为仇，我是很遗憾的。如果你们现在各不相让，我就死在你们的面前。”说罢，外婆拔出头上的针簪，对准自己的咽喉。因外公是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法学家，蒋介石和毛泽东和他都有书信来往，故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。外婆又说：“这次我把金佛先给李队长，下次我把老家的玉佛拿来给张队长。”张队长是江湖中人，觉得玉佛的价值不一定比金佛低，也就悻悻然地撤了。

外婆第二次智慧展现是在1968年。

那一天旭日东升，阳光普照。红卫兵冲进了外公的书房，把外公书柜里的书全部扔到地下，准备点火焚烧。那时，我还只有十岁，吓得只有叫外婆：“外婆，外婆，要着火了！”外婆听到我的呼叫，连忙从佛堂奔出。她一看这情景，心里就有数了。她对红卫兵们说：“革命小将们：你们是不是毛主席的好学生？”“我们是毛主席的好战士！”红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。

“好，你们如果真是毛主席的好战士，就应该听毛主席的话。”

“我们就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，才到你们家来的。”

“你们知道不知道，毛主席和我的丈夫是好朋友。毛主席写信评价我的丈夫是一位人民的法学家。你们把它的书烧了，就是反对毛主席。”说罢，外婆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封毛主席写给他丈夫的来信。

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女学生一看果然是毛主席的笔迹，就喊道：“快走吧!迟了我们就成了反革命。”

外婆第三次智慧展现是在1988年。

那一年爸爸妈妈闹离婚，妈妈寻死觅活要离婚，理由是爸爸“出轨”不能原谅；爸爸是抱定宗旨不离婚，理由是“出轨”不等于感情破裂。后来外婆说了一句话：“你们的爸爸一辈子出了三次轨，我对感情的理解也加深了三个层次。世界上所有的‘出轨’都是由于路基松动造成的，只有平时注意加固路基，才能从根本上防止‘出轨’。”

爸妈听了外婆的话，都感到心中有愧。离婚的事终于平息了。

外公是个名人，去世的早，我们接触很少。外婆高寿，我们日常相见。

民间常言：矮者多智。对此，我无从证实。但从我外婆的身上，看到了一个智者最基本的特征是：懂轻重，善化解。

2022.1.8于杭州天都城